闲话子博
偶尔会发点没头没尾的东西

犹大不会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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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套黑西装棕色头发的少年雄狮总是在微笑,权利在他的手套里流淌,他却执着于将这种瑰美的人世珍宝限制在它该在的范围里,一点边角都不愿流淌到大地之上。这不是贪婪,亦不是偏执,他仅仅是有着单纯纯粹得像是阳光的愿景——自己好好握紧污秽,以便于不让它们污浊西西里的风。

“我喜欢新鲜的空气。”我想他迟早有一天会笑着这么说。

早在一年半前——那时我尚在纽约做我的准教父,脚下是一片意欲抓住我脚踝的手,而他也刚掌权,面对的是一群老奸巨猾的意大利鬣狗,处境可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新任教父,过分的年轻,在有心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嫩滑好切的奶酪,甚至不需要将刀烧热,只需要将刀抵在脖子边,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就会自动乖乖地软下来。

而事实上是我逐渐发现地中海某些地区的生意变得很难做,那些不需我细说的生意像是被横刀切断一般难以通行。某些大家族再三暗示,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要命的事情——别说我,就连那老家伙也没办法让传闻中十分好说话的西西里小教父松口。

 

如果我现在还待在纽约,并且安迷修没打算松口,我可能会来到西西里与他交涉。

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现在我也没这个义务与权力了。

 

 

 

那盆花的内侧摆了一个摄像头,它前些天堂而皇之摆在床头柜上,被我扔出窗外在花园里滚了几圈之后才知道得好好找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待着才不会被碾碎。我猜如果我向那个有一双蓝眼睛的家伙要求把它尽快处理掉,他一定会笑着告诉我好的,然后第二天用一群黑衣人代替这样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摄像头。

孰优孰劣我心里自有决断。

想开了,我甚至还有闲心每天吃饭的时候伸手拍拍镜头竖个中指,就当给忙碌的小教父打个招呼。

一栋不算大的住宅,距离他常用的公务场所五分钟车程,安迷修把我“放”在这里,还真是让我怀念起了那段不怎么美好的童年时光——他倒是比某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混蛋要温和多了,至少每天会出现在门口,带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窗边的小圆桌用来摆电脑很适合,而电视前的地毯也蛮软,盘腿坐在上面手里握着手柄会十分舒适。感谢意大利的小混蛋,他保留了我和游戏之间的亲密联系,留给我一点余地让我打发长达十二小时的空闲时间。否则我每天的唯一娱乐就是和安迷修度过寡淡的一个小时。

他总是会找各种借口从门口挤进来,就算我只开了一条缝也是如此,他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屋——在我看清他被门缝挤得略微变形的那张该死的脸之前。当我忍无可忍想把他扔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乖乖巧巧在桌子边坐好了,双手搁在桌沿,还把我无法拒绝的一些理由摆在了桌子上。

 

...比如说来自Petrus或者可爱Latour的红酒。

该死,我就是喜欢法国货。

 

未成年的家伙总会在我礼节性询问的时候拒绝喝酒,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或者是窗外若有所思,要是他顺便带了其他食物过来,就会以几近无声的动作慢慢地切割食物并进行吞咽。他的目光投向我的次数很少,屈指可数的几次还是我靠直觉猜想他正在注视我,而不是抬起头来真真切切瞅见他眼睛挪向这边的细节。

他像是尊用来当做摆设的雕塑,除了眨眼与呼吸以外神似无机物。

这算是共进晚餐,还是探视囚徒。

 

或者说,他在给我考虑的时间。

足够的时间。

 

 

 

废话讲得差不多了。

总而言之,目前情况,我被软禁了。

 

两周前的那个下午,我和安迷修隔着一张圆桌对坐,沉默在我们之间打转,完全不知道该投向哪方的怀抱。他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磨蹭着圆滑的桌沿,蓝绿色的眼睛在我放弃注视他之后也移向了别的地方,阳光映在那里面,像是波光粼粼的海。

四周没有任何食客,只有后厨传来老板一人的脚步声,这个中年男人似乎还没从常来的年轻客人竟然是地位极高的黑帮成员这样的打击里回过神来,端着披萨出来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新鲜番茄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比任何花香都要动人。棕发的男孩回过神来,抬头对动手切割的老板点头道谢。面饼发出的咔嚓声让我挑了挑眉,而意大利的小混蛋回头看着我,眼睛里漾了片真诚:“请原谅,三月的番茄并不是一年里最甜的。但这位老板却的确是整个西西里岛上手艺最好的匠人。”

 

我还是第一次进行披萨谈判,这还真是新奇。

 

意大利年轻的教父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动作优雅好看,如果另一只手上没托着一块披萨,我想他这个样子应该能上杂志封面:“我不是很擅长动脑筋,所以如果有什么表达错误的地方,就还请布亚诺先生原谅了。”

“我不知道一个意大利人请美国人指教意大利语是什么意思。”我按耐住舔手指的冲动,抽出餐巾纸,打了一击曲线球,“您是在取笑我吗?”

安迷修笑笑:“我只是觉得您能教会我一些东西,如果我冒犯了您,请原谅。”

话倒是说得好听,要是你笑得能有点不安就好了。

“我猜你并不是想让我教你英语吧。”我端起老板递过来的酒杯,而小教父的面前摆上了一杯香味浓郁的热可可——我看不懂这个意大利小鬼,他吃披萨喝可可,“你想让我教你的东西我恐怕交不了。”

“......”男孩沉默了三秒,随后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并不想要您把传闻中的宝藏交给我,布亚诺先生,我想要的是其他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伸手捧住了自己的陶瓷杯,任凭热腾腾的蒸汽在他的白手套周围环绕。我看这年轻的教父侧头看向外面的街道,正午的阳光炙热灼眼,在他的眼里如火花掠过。寥寥行人在安迷修的眼眸里穿行而过,那些音容笑貌被统统铭刻在虹膜之上,那片大海平静无波,像是承载着那不勒斯湾的游船。

他将整个西西里装进眼里。

 

安迷修迎着光张开嘴。

 

 

 

《黑X之魂》不是人类玩得通关的游戏。

从被软禁开始,我基本就没那个心情抬头看挂在墙上的古旧闹钟,那只身上写满了十四世纪的该死小鸟到底叫了几声我没那个心思理睬,我只感觉眼前模糊的电脑屏幕看起来怎么有点红。我猜现在一轮红月挂在我眼里熠熠生辉,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我被某个民间传说里的鬼怪附体了。

这还真是可笑,我试过在赌场里伴着大转盘的声音彻夜不眠,也试过在十二点喝进一口然后在五点把这口酒送给随便哪个女人。这还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像个高中生那样,差点把命陪在电脑游戏里。

我忘了我是在哪个boss的面前败给了大脑,他一直吵吵闹闹地抱怨,还在头骨里愤愤不平地跳来跳去撞得鼻青脸肿,这个该死的小杂种最后甚至直接越过主人的意愿陷入了休眠,甚至还悄悄说服了眼皮跟他一起闭上。

我与睡眠阔别了三十多个小时,这次再度重逢她静默无声,只是拥抱着我的头颅将我按进她柔软得像水的身体。

 

 

我闻到了曼哈顿的风的味道,因为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纽约一月罕见的阳光洒在了房间里,它和这座繁华的城市截然不同,懒散地瘫软在我的睡衣上,连抬头打招呼都懒得开口。身下的床软得有点不切实际,我从坐起身来那一刻就有点怀疑这些东西的真实性。

但当我看见那一如既往的大雪时我又稍稍释然了一些,只要这种亮的要命的雪在,这里就一定是纽约。

打开衣柜,干干净净但是姿势颇为狂躁的白色外套就躺在那里,我顺手摸了摸身上,滑腻腻的手感是熟悉的贴身黑布料。穿上外套时我似乎有点笨拙,像是刚学会穿衣服没多久的家伙那样,这一点我很能原谅我自己,毕竟过去的二十年里我就没有几天没穿西装,不仅是某些该死的对手喜欢,更重要的是女孩们似乎更喜欢被西装包裹的男性身躯。

拉上拉链之后我瞥到了桌上的发带。

哦,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想要一条发带,最好足够长。

来,让我闻闻这种味道,我可是在挑剔烦人的老调酒师手下练过品酒的人,随便问一问就能————

 

啊。

 

 

 

我说,我讨厌血腥味。

于梦中惊醒,我猛地抬头打直了背脊。晃成黑色的视野勉强还能瞥见身旁那男孩被吓得一耸的样子,他的棕色头发在左边脸庞垂下一缕,随着这个不那么庄重的动作摇晃了起来。

我跟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了半分钟,直到视线完全恢复正常之后才看见了安迷修如常的表情。

刚才我可能错过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小教父好像是趁着我盯着他的眼睛发呆的空档把他今天带来的酒给打开了,空气里逐渐蔓延开的果香味把我从懊悔里拉了回来。安迷修把摆在我面前的电脑推远了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了它,几分钟前它可能还在和我一起对愁眠——转而拿起了杯子。

刚刚睡醒的大脑转动得有点迟钝,在酒液和杯壁碰撞着哼唱的时候我只在思考这样一个看起来挺不错的事实——西西里的教父在为我倒酒,并且还没完全展开的少年眉眼里填满了近似侍者般的恭顺。安迷修垂着眼睛倒酒,我从酒上移开目光,盯着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我想应该是,混蛋安迷修的软禁让我鉴赏这种东西的能力下降了。

 

他把酒杯向我推来,然后对我微笑。

“今天想要借酒消愁吗。”

 

既然用了肯定语气就别装模作样地询问啊。

 

 

那个该死的梦让我有些烦躁,思绪层层叠叠绕成一团,我想就算是命运女神也没法替我把这些该死的沉重毛线给理个干净。于情于理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以暴躁的姿态糟蹋一瓶艺术品,但我不怎么讲究情理,我现在连句抱歉都不想跟痛心的制造者说。

况且出钱的人倒酒倒得也一点都不心疼。我喝一杯他倒一杯,指头上的动作娴熟流畅优雅得像练过上千次。空荡的房间被液体流淌的声音和地中海的月色填满,两个人的影子从脚下延伸到房间的那头,绿色长叶边的摄像头闪烁着蓝色的光。

 

“安迷修,我的酒量很好。”

酒杯磕在桌边,发出清晰响声,我侧脸看向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的那家伙,那双蓝色的眼睛写满了毫不做作的无辜,看起来还真像个导师的好学生,这个意大利小混球:“我也不是很擅长酒后失言,如果让你失望了我就提前知会一声,以免你恼羞成怒用勃朗特抵在我的脑门上。”

“我不喜欢用枪。”安迷修正经地开口,对着我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么做我就会信了他的邪一样,“我只是从您的眼睛里看到了特殊的东西。”

 

“逝者已逝,雷狮先生。”

 

 

普罗修斯取来的救世火焰突然在胸膛之中燃烧得狂烈愤怒,火舌舔舐着名为逆鳞的地方,痛觉带来狂躁。青筋在手背上交错满布,我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咬紧下牙跟身旁的男孩对视。他的眼睛依旧像是温和的近海,但没有微笑的安迷修就不再是他展示给世人的那个安迷修了。

我想我此刻没有必要遮拦愤怒,棕发的年轻教父有一双看得见很多事情的眼睛。他是在用自谦和笑容去掩饰自己的过分聪明。当他终于露出别在腰间的锋利佩剑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象牙塔里走出的小少爷,而是个会笑着穿透血肉的有礼狂徒。我不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小教父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能确定的唯一一件事是他是个混蛋。

但我希望他能明白就算断了爪的狮子还有利齿。

 

“......是我失礼了吗?”

沉默几秒过后,安迷修率先软化了态度,他再次垂头,在避开我视线的同时往酒杯里倒酒,他这次倒得很慢很慢,像是想留出让我冷静下来权衡利弊的时间一样。很不甘心的是,我的确按他说的这么做了,长达十几年的棋局只差最后一步,如果想完成checkmate的话,我恐怕目前只能依靠眼前的小混蛋。

把那个女人的脸按回心里,我长舒口气。安迷修再次笑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大男孩,这次他自己端起了那杯酒,向我举杯,如诗的意大利语放得柔软又诚恳:“我以上任教父大人的名义向您起誓,我没有任何向您挑衅的意味。为表诚心,我为您喝下最后一口酒。”

 

他仰头,一饮而尽,接下来的话藏着被酒精呛出的嘶哑。

“我为您打破原则。”

 

“所以,我恳求您能够仔细考虑。”

 

 

 

那个午后。

棕发的小教父注视着窗外,眼神复杂沉重但决绝——如果他是个披着盔甲的骑士,他所注视的就是他必须倾尽一切去守护的东西。

他这么对我说。

 

“雷狮.布亚诺先生,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希望您成为我的副手。”

 

 

 

提拉侧脸肌肉,刻薄的弧度是我最擅长的表情之一。月光照亮了小教父的半脸,酒精在那张少年的脸上染出人世颜色,他的微笑在唇角留出一片阴影,我对着他藏在黑暗里的那一半露出此生极尽嘲讽的神情。

愚蠢的阿波罗,你的光芒照不到所有你想照到的地方。可笑的阿波罗,用少年意气和理想主义建设虚空的阿波罗。

——呵。

 

“你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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